程澄是一名画家。在此之前，我只知道她画过许多的观音与罗汉，仿佛是画中一支。我这样说，是因为我对画是一窍不通的。而我相信大众审美，总是有着相似共通之处。比如我们为什么会面对一幅书法作品的时候，惊叹这幅字的气韵如此流畅，笔法动静相宜……作为一名以文字为生的写作者，对这些画作一些评头论足，无知者无畏，反而更是无所顾忌的。同时我也深深相信，画画和写作的谋篇布局的技术，一定是一样的。

　　于是会无所顾忌的说说程澄画牛。

　　我当然相信这是画家为牛年而作的一个系列，其名为《牛转乾坤》。我对食草动物历来好感，在我曾经生活过的乡村，牛除了耕作，就是在水里浮沉。它的鼻息深重，眼神温和，我们在溪坑里游水的时候，总是与它同在。而各种牛虻在它的背上飞舞，牛驱赶牛虻的武器是它的尾巴。人与牛在水中如此和谐的相遇，是很难抹去的童年的记忆。而千百年来，牛在印度教中是圣物，在农耕生活中是劳动力，在西方文化中是财富与力量的象征，甚至在中国古代战争中它们还是参战的将士……而那浩荡的野牛，是令我想象中激动的一幅图画，如果它们奋蹄踏入开春时尚在冰冻的河里，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热气腾腾的生猛气象……

　　回到程澄画牛的话题。在神态各异的牛栩栩如生地走进我的视野时，我可以想见她画画的过程：双管执笔，交替的缓缓在画纸上晕染开来，色笔让牛有了体廓，水笔滋养了肉身，水色融合，浓淡调和，使人联想庖丁解牛的故事，庄子描写庖丁技巧纯熟、动作优美、节奏和谐，是庄子用来说明养生的寓言故事，传达美是自由的创造，顺应自然，“技”中可以观道，“游刃”合于自然又超于自然。艺与技一定是相通的，我想气韵生动由此而来。所谓浑然天成，所谓水天一色，所谓画人合一。所以我这样想，不管怎样，画家与写作者一样，笔墨虽无情，但执笔运墨不可无情。如此情意之下的创作，才能使得画中充盈生机，才能使得赏鉴画者油然生情。

　　程澄的这一组画中，均出现了各不相同的鼎器。我们都知道，鼎器为立国重器，是国家和权力的象征。“鼎”寓意“显赫”、“ 尊贵”、“盛大”。那么，画家为什么要用鼎器作背景的用意，显然如同画作一样，跃然纸上了。除了鼎器，还有飞鸟。另有两幅与鸟相关的画，《簪花水牛》是牛背上恰飞过一只翠鸟，翠蓝色的羽毛好似迎光闪烁。据我微薄的认知与了解，古代发簪的制作有“点翠”这样的工艺，就是用翠鸟的羽毛镶嵌在金银首饰表层，能泛起海水浮光的亮蓝，这样绮丽夺目的色彩跃然画中，能给人以吉祥、幸福、富贵之感。水牛安详的神态与牛角上挂着的粉色莲花，营造出平淡安静“水宿鸟相呼”的田园诗意。另一幅《鹭鸶水牛》画的则是牛背上一只鹭鸶昂首远望，正如传统寓意中鹭鸶的象征：一鹭富贵、 一鹭荣华、 所有的吉祥在颜色线条中恣意绵延。古画品有这样的讲究，不落入世俗的笔墨乃是有士气，不落入现世的风潮，便可以称逸格。那么程澄以三分平淡一丝安静，用笔墨创造了专属于她的逸格风韵。如果你站在她的画作前，会让你觉得安宁，仿佛置身在干净而清朗的山风中，置身在一处云烟深处的神仙居所。

　　两幅与鸟相关的画，我内心更喜欢的是那幅《簪花水牛》。在我眼里，它的画面没有繁杂，看上去显干净，没有太多的富贵之气，看上去显清瘦。我一直以为，清瘦是一种美德，节制是一种美好，温暖清和的气息，是一种淡然和雍容的气象。想到古人作画“十日一水，五日一石”，造化之理，至静至深。所以说，关于画画的那些事，不能潦草点墨，幽情秀骨须用心用意。

　　无所顾忌地信口乱说，是一个写作者对画家作品信手拈来没有章法的评判。但我想终归是这样的：浸染了程澄心意的这些牛，往来人间，营造着连绵无尽的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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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作家 编剧 海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