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咏（南通大学生态文学研究所特聘研究员、南通市个簃艺术馆特约研究员）

　　花鸟绘画，因其描写自然界之百花禽鸟，每每充溢蕴藏着勃发跃动的生机活力，乃与山水、人物鼎足而立，共同构成中国传统绘画的三大科目。当代的中国花鸟画创作，以水墨写意者居多，而取法师承传统工笔技法者略少，欲求一清雅绝俗而能意与古会的名家作者，一时颇难其选。

　　壬寅春月，接读寓居杭州之工笔画名家程澄女史之花鸟《玉堂富贵》四条屏，笔墨浑厚、草木华滋，眼目为之一亮，心神随之怡悦。如以传统绘画的品级评鉴论列，其气象之醇厚温润，已然置身于神品与逸品之间，真可谓杰构合作了。

　　程澄女史花鸟画，多用工笔设色写花果翎毛之属，学明代院体名家边景昭工笔法，遒劲飞动、栩栩欲活，亦受明代林良、吕纪工整画风之影响，博涉沈周、陈淳诸大家及唐宋各家名迹，遂自成一体。其所作气韵生动可观、设色妍雅明丽，宗法南宋院体，延续了黄筌精雅工妙之画风及勾勒技法并予以发扬光大，多以仙鹤灵禽、孔雀鸾凤等祥瑞动物为题材，辅助以丰茂浓郁的花树泉石、烟云烘染，从而呈现出备极灿烂绚丽、清雅脱俗的画面风格。其描绘物象精工、写生法度谨严，着色富丽堂皇，技法采用明代全景院体花鸟画及恽寿平“没骨法”，画面近景以祥鸟灵禽为画面主体，中景则衬以拳石修篁花卉作为装饰点缀，在整体绘画风格上，表现为富丽精妙、格调高华的宫廷绘画风格趣味，气局宏阔且清新雅逸，可谓得自然天成之妙。

　　其于辛丑年所绘工笔重彩花鸟《玉堂富贵》四条屏系列，生动形象且不失细腻地刻画了瑞鹿、锦鸡、孔雀、仙鹤这四种灵禽的体态习性，构图繁密有致，笔势劲挺凝练，状物精细逼真、勾勒婉转流畅、赋色浓艳华彩，兼具黄筌之富贵和徐熙之野逸，作为配景的树石亦工稳细致，具有玲珑剔透、清雅可人之致，写真传神且浓淡相宜，给予读者以富贵华丽、赏心悦目的美妙审美感受。且画面之中颇多寓意在，多祈福吉祥富贵、平安喜乐、阖家和睦之美好寓意，具有美妙的居家装饰意味。

　　尤其需要指出的是，为了精准细致地表现出物象的形体结构，以期取得明润、厚重的艺术效果，程澄在此一系列花鸟四屏的创作过程中反复分层渲染、逐遍积累，亦即运用古代所称的“三矾九染”之功，层层渲染皴擦而成。其对所运用的国画调色颜料很是讲究，均为从日本专营绘画颜料的名店中选购得来，故而所用的绘画颜料如朱砂、石青、朱磦、石绿、赭石等，色彩立体感极强，在反复逐层渲染之后，能够表现出丰富多样的画面层次感，突显出绚烂绮丽、淡雅不俗的五彩斑斓之色，深具“浓郁璀璨夺目”之感。以下就《玉堂富贵》四屏分而论述。

　　其一为瑞鹿竹石图。写瑞鹿蹲伏于地，双目前视且神情专注，其身侧缀以湖石修竹、娇花绿叶，其下鹌鹑一对啄食谷粒，有鸟雀伫立于竹枝丛花之上，另有盆菊佳卉高悬于竹石之上，极尽葳蕤丰茂、五彩缤纷的写生妙趣。瑞鹿全身以工笔细致勾勒摹绘，湖石则以没骨法写成，笔致繁密、色调清逸，构图布局参差有序、宛然天成。题跋云“呦呦鹿鸣，食野之苹。我有嘉宾，鼓瑟吹笙。吹笙鼓簧，承筐是将。人之好我，示我周行。小雅鹿鸣，澄。”画面之中，花竹本寓平安之意，鹌鹑之鹌与“安”谐音，亦隐喻平安如意，瑞鹿则寓意“福禄”，则此幅可名为“福禄平安”，葆有福禄连绵、平安健康的美好祝愿和寄托。

　　其二为锦鸡牡丹图。写周身五彩斓斑之锦鸡挺立于大块湖石之上，其尾翼昂扬上翘作回眸凝视状，与停立石畔之鸟雀两相对视，二者顾盼有情，似相对语。湖石之旁，植有数株粉红色牡丹与洁白之玉兰花树，花木缤纷、枝叶扶疏，好一幅繁花似锦、灵禽相嬉的景象！画面淡冶婀娜、灵动有致，尤其枝叶之向背、经络之阴阳，写绘俱极见用心。题跋云“高原濯濯弄春晖，金碧冠缨彩绘衣。石溜泻烟晴自照，岩枝横月夜相依。有时勃窣盘跚舞，忽地钩輈格磔飞。寄语人间用矰缴，瑶台鸾凤好同归。辛丑程澄绘。”诗句状写锦鸡之外形体态和飞舞动作，亦备极生动。因“鸡”与“吉”谐音，故图中锦鸡寓有“吉祥”之意，而牡丹素来为富贵花，则此幅可名为“富贵吉祥”，希冀珍藏此画的有心人，能够吉祥如意，长享富贵荣华的人生美好境界。

　　其三为孔雀喜鹊图。写一只体形颀长、仪容端庄之孔雀伫立于茶花树幹之上，另有喜鹊等禽鸟鸣唱喧闹于枝头树梢，啾啾鸣叫之声仿佛可听闻，并有粉蝶翔舞纷飞于花丛中。画面中枝叶葳蕤、花木繁茂，尤其孔雀周身之翎毛，勾描写绘极尽刻画之能事，所用色彩计有青绿、赭石、鹅黄等等十余种，层次感与立体感甚为丰富，深得南齐谢赫《六法论》中的“随类赋彩”“气韵生动”之三昧神髓。题跋云“孔雀来从海上村，参差修尾灿金文。素知肃穆鸾凤侣，不是喧卑鸡鹜群。辛丑，程澄恭绘。”此图孔雀、喜鹊和乐共处，可名为“孔雀报喜”，祝愿赏观此画者喜事连连，四时顺遂。

　　其四为仙鹤寿桃图。写两只仙鹤矫然屹立于葫芦树下，其一盘踞湖石之上安然远眺，其一则回首以长喙梳理翎毛，翩翩然有遗世独立之概。画幅左上角一株桃树翼然而出，其间满缀寿桃。葫芦树上亦结满葫芦，更装饰以兰蕙佳果之属，寓有瓜瓞绵延不绝、子孙繁衍昌盛，以及家族团结和睦之意。题跋云“山光潋滟，波涛凌云。比翼扶摇，翱翔万里。路迢迢，比天高，逢秋莫再悲寥落，秋情更胜朝。红尘诗意入层霄，气犹豪。杏园春·赞鹤。辛丑，澄。”此图中鹤、桃皆具有长寿之寓意，可名为“仙桃鹤寿”，以三千年结实之桃与仙鹤，祈愿花长好、月长圆、人长寿也。

　　程澄女史此一系列重彩花鸟四条屏，尺幅相当宏阔壮观，每一屏高度近三米、宽度逾六十厘米，四屏总计超过六十平尺，如此长幅巨障，全以工笔挥洒而成，耗费心力绝非浅显。十日一水、五日一石，则此作之成，诚属不易，亦可见作者如椽之笔力、缜密之心思。更重要的是，一种写意之趣味精神，以及水墨浑厚、充沛淋漓之笔情墨意始终贯穿于全幅之中，尤其是写绘物象之线条精准非常，传神写真堪称入木三分，设色淡雅清新。笔墨工夫之外，题画之诗词也贴切佳妙，颇能道出画面不尽之意，将花鸟深层之寓意充分彰显表露出来，能够加深读者对于其创作之理解领悟，可以说是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之高峰杰作，使赏观者领略其间的美妙意蕴！